姻緣冊抱著生死簿，姐弟倆可稀罕了一陣。

千山與暮雪在旁邊看著，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他們失去的孩子。

如果孩子沒有流掉，出生之後，漸漸長大，大約也會是像姻緣冊這麽調皮可愛吧。

性子若是隨暮雪，可能更鬧騰。性子若是隨了千山，應該就像生死簿那樣沈靜內斂。

歷經六世姻緣，他們終是後繼無人，這也是他們的憾。

“前幾天，我見到母親了。”千山幽幽地道。

“母親？九百年了，你還能認出她來？”暮雪很是詫異。

“九百年了，她歷經十幾世，早已不是從前的樣子，我當然認不出來。她是來68樓辦業務的，只是覺得有點熟悉，便看了她的前幾世，這才發現是母親。”

辦業務？

“她要把陽壽給誰？”暮雪問。

“給她兒子。她兒子年紀還小，多病，醫生說只是時間早晚的事，讓她有心理準備。她不願意讓孩子走……”千山嘆了口氣。

當年，他是英年早逝，母親大約也傷心了很久吧。

“你不要恨她，她只是……”

“已經九百年了，我連你都不恨了，怎麽還會恨她。”暮雪打斷了千山，“當年我剛嫁給你，婆母給我立規矩，我自覺是婆母不喜歡我，故意刁難我。

畢竟，我在家裏也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寶貝。

那時候，你對我也極好。好像覺得，是人都該喜歡我。現在想想，我還是太天真了。

就算是這個年代，新媳婦進門，也沒有婆母一定要喜歡的道理。

畢竟，在那之前，大家都是陌生人，沒有任何感情可言，喜歡，總是要有一個過程和契機的。

在那個年代，我那性子，嫁去任何一個家庭，估計都不得婆母喜歡。只是，那時候不明白……”

這些日子，暮雪想了很多。

人就是這樣，一直在自己的角度裏看問題，永遠都只能是那一個看法，一旦受了委屈，會很自然地覺得是對方不對，不是自己的問題。

大部分人都這樣，而她用九百年才明白，這其實是錯的。

一個巴掌拍不響，哪有無緣無故的愛，哪有無緣無故的恨，都不過是彼此給對方的情緒不斷疊加而已。

暮雪把這些話說出來，自己心裏也敞亮多了。

“母親給了孩子多少年陽壽？”她又問。

“三十年。”

“三十年？”暮雪心裏咯噔一下，“那她自己？”

“她很高壽。前世行善積德，修橋鋪路，做了許多好事，所以這一世高壽，能活到九十。給了孩子三十年陽壽，至少她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。”

千山說到最後一句，聲音便有些哽咽了。

暮雪回頭看他，腦子裏閃過當年千山的噩耗傳來，她和婆母痛哭欲絕的樣子。

婆母如何罵她，打她，說她是喪門星。

若是從前回憶起這一幕，她的心裏真的只有恨。恨婆母，也恨千山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卻不全是這些。

婆母趴在千山的靈柩上，哭喊著：“兒啊，娘也不想活了。閻王爺開開眼吧，把我這老命拿去，讓我替他死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千山見暮雪神色有異。

“沒什麽，就是想起了從前。那時候，我和婆母皆不知道這世間還有地府的代辦處，可以把陽壽送給親人。

若是知道，哪怕是把宅子賣了，我和婆母也都願意把自己的陽壽給你，讓你活過來。

那樣，哪怕是一家人能和和樂樂在一起一兩年，也是極好的。”

這話說完，暮雪的眼淚滾落出來，她慌忙擦了一下，然後轉過頭去。

“冊冊，你確定媽媽沒有打爸爸？”生死簿從一開始就在問這個問題，沒有親眼看到公子鸮，做女兒的總是不放心。

“姐姐，真沒有。媽媽那麽愛爸爸，哪舍得真打。就是嚇嚇他。不過，爸爸被罰的樣子，好搞笑啊。”

“冊冊，不準那樣說爸爸。”

“知道啦，知道啦，你喜歡爸爸多過媽媽，我知道，從小就知道。不過，爸爸也確實該有人管管，不然整天不務正業，公司真的會破產的。”

“不就是一點錢嘛，算什麽事。”生死簿說著飛到了千山身邊，“老板，能不能商量個事。”

“不能。”千山已經聽到她和姻緣冊的話。

“老板，我都還沒說什麽事，怎麽就不能商量。”生死簿急了。

暮雪看著生死簿飛來飛去，也覺得很神奇。知道生死簿是個小姑娘，暮雪也很想知道，這生死簿若是化形了，會是什麽樣子，是像公子鸮多一點，還是像賀餘多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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